輔仁大學天主教史料研究中心主任　陳方中

　　　自一九三三年于斌自羅馬歸國，至一九七八年他去世為止，于斌是二十世紀中葉中國天主教史上最有影響力的人物；不管是中國教務的發展，中國教會與梵蒂岡教廷，中國教會與中國政府，中國政府與梵蒂岡教廷，在每一個領域，于斌的影響力都不可或缺。他在愛國心的驅使下，協助國民政府進行國民外交，但他也保護外國傳教士免受中國過激民族主義的傷害，有時為了真理，他也不惜和外國傳教士據理力爭；縱然被教宗庇護十二誤解，幽居美國近十年，他仍熱愛教會，服從聽命。

　　我未能親炙于樞機風采，或許幼時曾參加過他主持的禮儀，但當時童蒙未開，沒有特別印象。大學畢業後，立志以自己信仰的天主教歷史為研究領域，碩士班時，四處為撰寫論文蒐尋史料，曾往輔大中國天主教文物館參觀，隔著玻璃窗看著于樞機不知哪一年記事本中攤開的一頁，潦草的中文，龍飛鳳舞的外文，心裏想著，若是哪一天有機會可以做有關于斌的研究就好了。

　　不記得確實的時間，大概是一九九八年十月、十一月間，正在撰寫博士論文的緊張階段，一個午後，輔大校史室素昧平生的吳瑞珠主任打電話到家裏，問我是否有可能協助撰寫《于斌樞機傳》，記得當時的答覆是：「我很有興趣，但因正在撰寫博士論文，目前是愛莫能助。」放下電話，心中頗為恨然，想著：「為什麼不晚個半年、一年，能有機會接觸到有關于樞機的史料，實在是我們從事中國天主教史研究的福氣。」腦際再一次浮現那一頁攤開的記事本。

　　通過博士口試後，一九九九年九月，往輔大天主教史料研究中心任職，不久後知道《于斌樞機傳》仍在籌備，尚未進入實質撰寫的部份。拖延的原因，主要是能夠撰寫的專家學者，主客觀條件無法配合；於是吳瑞珠主任再次邀請，我的感覺是無法拒絕，不論於公、於私，為信仰，或是為學術，都讓我非接下這工作不可。於是一個未曾親炙于樞機風采的後生晚輩，大著膽子，興高采烈的接下了這工作。
這件帶有使命意味的工作大約從二○○○年一月開始進行，我沒有辦法想像工作的條件是如此完善，有關于樞機的來往信件和私人資料，已經分門別類整理，裝在不同的卷夾中，在閱讀時大致上可依照不同的分類進行。于樞機生前著作不多，但言論極多，從抗戰時期以後的言論集，有些可說是海內孤本，均放在工作室中參考的書架上；而我更欣喜的發現，我可以讀于樞機的記事本了，同時不像傳聞中只有少數的幾冊，從抗戰時期到他去世為止，除了少數的年份，大部份年份的記事本都完整保存著。當然必不可少的追念于樞機的文章、文集、小傳，都已差不多蒐集齊全。

　　這些資料的蒐集、保存和整理，是龔士榮神父的功勞。于樞機生前並不注意這些事，但自視為于斌樞機忠誠追隨者的龔神父，以其長期的史學素養，卻一直留心各種資料的保存，然後在確定由我執筆前，資料的分類整理，已經在九十高齡龔神父的指導下，進行了年餘，你們想，還會有比我更幸福的史學工作者嗎？
像個眼睛大，嘴巴小的饕客，我仍不以這些資料為滿足，又往外交部北投的檔案室、國史館等處，設法取得了一些外交部及國民大會有關于樞機的檔案。
雖然有這麼好的準備及協助，不過工作的進行仍然困難重重，主要的原因為時間壓力。在二○○一年于樞機百歲冥誕前，我只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來進行這本傳記的撰寫工作。要消化大量中外文的資料，還要培養對于樞機的認識和理解，其實在進行到一半時，已有自不量力的感覺。除此之外，天主教史料研究中心的行政工作、資料整理計劃，也不能放著不管，因此到二○○○年九月前，差不多只完成了三分之一。

　　另一個困難來自於對于樞機的不同認識，以及對這本傳記的不同期待。在參考過坊間許多當代人物傳記後，龔神父擔心我會以小說家筆法來寫于樞機，我內心則有些擔心龔神父會要我寫聖人傳，不讓我呈現于樞機的真實面貌。不過龔神父在許多事上是當事人，我對這些事不曾親歷，文獻又往往不足，必須依賴龔神父的指導。

　　不過顯然我是多慮了，當我懷著忐忒不安的心，將稿件交給龔神父後，他只對我過度的聯想，做了適度的修正，還幫我順過不通暢的文筆；至於根據史料所做的描述及解釋，他幾乎完全尊重我的意見。愈寫到後面，我對龔神父就愈佩服，看著他改過的文字，心裏就想著，不愧是前輔大校長、史學家陳垣的弟子。全書最難寫的部份是輔仁大學，裏面牽涉不少教會秘辛，以及對這些事情的主觀看法；我自認秉筆直書，委婉而言，雖然想法和龔神父意見不盡相同，但他隻字未改，尤可見出史學家氣度。

　　在經過一整個寒假的趕工後，開學前初稿終於完成，已較原訂進度晚了兩個月；書交台灣商務印書館出版，希望能藉著商務龐大的銷售網，讓社會各界的男女老少，都有機會能藉著這本傳記瞭解于樞機，他不只是天主教的重要人物，他也是屬於全體社會的遺產。我個人認為這本傳記仍未盡完善，我期望最好有五年時間，先有兩年時間好好進入于樞機的內心與行動中，然後再花三年仔細爬梳撰寫，不過這應該說是過份的奢求。不過這本只以一年時間完成的作品，至少在事實的陳述及史料的使用上，可以禁得起讀者初步的檢驗。至於進一步較完備及詳細的傳記，需要的是更多後續的研究工作。

　　不敢說對教會及社會有何貢獻，至少對我個人而言，撰寫《于斌樞機傳》可說是收穫良多。首先撰寫的過程就是一次信仰歷程，跟著于樞機走他的一生，看他如何善用天主所賜的智慧、才能；看他在逆境中如何堅持信仰；看他如何將基督信仰融入中華文化；這些對我的信仰都有一定的啟發與堅固的效果。其次就學術研究言，中國天主教的龐大拼圖又拼好了一大塊，使我對於近代中國天主教的認識又增加了不少。

　　這本書的完成首先要感謝內子，在充份的理解與支持下，她讓我再一次暫時放下家庭的責任，全心投入傳記的寫作。其次是校史室的吳瑞珠主任，承她抬愛，讓我有機會從事這項求之不得的工作，並且提供充份的行政資源與支援。更要感謝龔神父的指導，感覺上他似乎是我寫論文的指導教授，而我何其有幸能有他的點撥。
感謝于樞機在天上為我們轉求，讓這件工作順利完成。
感謝天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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